又有多少白骨埋在黄土之下,无名无姓。
    越看越难受,陈柏所幸将那名单一合,出去透透气。
    ***
    指尖轻抚着新的石碑,陈柏竟不知该用什么心思来面对顾爻。
    隔着一方青石碑,也算得重逢。
    他感受着微风拂过耳畔,只觉得今日阳光正好。
    脑中却还是那日刑场上的场景。
    那是他一生的遗憾,终生摆脱不掉的噩梦。
    那样光风霁月的阿爻啊,被压到刑场上,浑身都带着伤。
    他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,看着那正在宣判他“罪行”的畜生,再看看台下麻木不仁的“同胞”,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。
    泰然自若。
    隔着骚动的人群,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好像与躲在暗处不敢出声的他对上眼,又很快移开。
    看着那道貌岸然还要往他身上安罪名的汪景轻啐一口,用尽了毕生学到的所有“污言秽语”。
    那是陈柏第一次见到顾爻那般直白地骂人,也是最后一次。
    把眼前的人都骂得面色铁青,恨不得马上就将他杀了。
    可偏偏今日主刑的人又是个亏心事做多了迷信的,非要学着古人那一套,午时行刑。
    顾爻看着面色铁青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汪景,脸上扬起一个笑,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,昂着头,气势汹汹。
    当几个人向他走来的时候,陈柏看到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带着坦然,扫视了一眼台下看戏的人群,扬声道:“我顾爻,今日为国捐躯,无怨!无悔!”
    随后收回目光,也不管台下那群人的目光,坦然赴死。
    陈柏却看得分明,那些人,不,应该称之为行尸走肉的脸上没有半分波动。
    就好像现在遭受着迫害的人,不是自己的同胞。
    十几刀下去,倔强的人愣是没有一声惨叫。
    陈柏隔着人群,看到汪景脸上的遗憾神情,看到了群众的淡漠神情。
    他们像是看戏的看客,白嫖了一场免费的好戏,临到末尾,甚至还能言语两句这戏的好坏。
    那是陈柏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怀疑。
    他,真的可以救国吗?
    这样一个麻木不仁的国家,沉珂病重的国家,他,真的能救吗?
    可打碎这份怀疑的还是顾爻。
    陈柏被同伴死拽着回到暂时居住的地方时,已经感知不到周围的情绪了。
    他一直被教育着爱国,救国。
    可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。
    当夜便发起了高烧。
    迷迷糊糊间,他又回到了那日送顾爻出国,他问了顾爻一个问题,和当时一样的问题。
    “阿爻,我们真的能救国吗?”
    这是他心中最深的怀疑。
    那人没有回头,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脑海,没有半分犹豫。
    “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救国,也不知道自自己能不能看到天光破晓的那一日。
    但我愿化作蜡炬,燃尽萤火之光,照亮这漫漫长夜。
    即使,我的努力只是微末。”
    那一瞬间,陈柏沉默了。
    而此刻的陈柏也沉默了。
    对着这一方青石碑他竟不知要说些什么,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收回,转瞬间就将身体站得笔直,行了个标准的军礼,“顾爻同志,阎郁同志,贺言深同志,感谢你们对共和国的付出!”
    笔直的身影朝外走去。
    外头,是阳光正好。
    顾爻,革命烈士,不幸在北平被捕,宁死不屈,死于乱刀之下,时年三十岁。
    第297章 家国难全(贺言深番外)
    贺言深后来思考过无数次,若当初没有接下潜伏上海的任务,会不会就这么不甘心?
    他们这样的人,最忌讳的就是牵挂。
    干的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事情,活过了今天,就不该再期望明天的。
    可徐青,却是他最大的一场奢望。
    第一次见到矜贵的小少爷其实是在上海的街头,那家做了很久的点心铺子是徐菀的心头好。
    那天他路过巷口,一眼就看到穿着一身风衣,认真挑选糕点的徐青。
    身姿如玉,端的是一派优雅。
    和店主攀谈之时大概是提到了妹妹,面上有些无奈与宠溺之色,那双似临冬初雪的眸子化作一汪春水,温柔的得很。
    擦身而过时,是冷静而又沉稳的松香。
    就像是这个人一般,沉静又稳重。
    即使走入人群中,都是极为出挑的一个人。
    不自觉地就让贺言深多看了两眼。
    赵家举办的宴会上,是贺言深第二次见到徐青。
    当时他刚刚当上法租界的探长,但在这种遍地是名流的上层宴会,还是不够看的。
    他也乐的偷闲。
    人家请了,他来了,面子上做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