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衍风仿佛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浇下。
    “什么叫活不了几年?”
    杜太医“呃”了一声,“叶荷萱病入膏肓,沉疴旧疾,最难医治。”
    “几年”都是他委婉的说法,依循脉象,她的身子已经千疮百孔,无一处是好。能活到现在能走能跳,也是奇迹。
    秦衍风皱紧了眉,一把抓住杜太医的袖子,沉声道:“连你也束手无策?”
    “记得和叶荷萱初次见面,她对老朽说,‘缘来不拒,境去不留,生死祸福全在定数中’,想必对她自己的病很了解。”杜太医叹了叹气,反过来有点责怪秦衍风的意思,“说句不中听的,叶荷萱处事豁达,为人贤淑,你当初何必派人将她推入池塘?”
    杜太医一把年纪,见过的事多了。秦衍风如今动情,不可能再对她下杀手。
    秦衍风仿佛被人狠狠捶打了一下。
    他咬紧牙关,开口道:“……那时候,是我误会她了。”
    是他此生犯过最大的错,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。只要不去想,尘封在心里,那就没有发生过!
    “杜太医,你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她!”
    杜太医面色为难,“回去我试试调配一些药,护住她的气血。”至于能不能治好,他不敢信口开河。
    “哪怕不能痊愈,也要让她性命无虞。”
    秦衍风喉头哽咽。
    他知道江娴身体不好,但从未想过,她的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。她从未表露过痛苦,总是笑吟吟的,任谁也不会觉得她病入膏肓。
    “我尽力而为吧。”杜太医语气一顿,“她那身体状况,恐怕难有子嗣。”
    “不重要。”秦衍风脱口而出。
    只要江娴能长命百岁,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。
    杜太医点了点头,约定调配好药,下次再给他送来。
    停靠在府外的马车缓缓驶离,视线没有遮挡,露出一名翠衫丫鬟瑟缩的身影。秦衍风目光一凛,抬起下颌,厉声问:“你是何人?”
    这丫鬟什么时候来的?他怎么没看见?
    刚才他和杜太医说话,并未刻意压低音色,也不知道被这丫鬟听去了没有。
    思及此,秦衍风眸光陡然凌厉,“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?”
    那丫鬟吓得两股战战,一下跪在地上,双手呈上一张嫣红印着烫金“囍”字的请帖,“回禀大公子,奴婢是于少监府里的丫鬟!特意奉我家小姐之命,前来给少夫人送请柬。”
    秦衍风病愈,昨日便被裕国公宣扬开来。
    于蓝桃本想亲自过来送请帖,一听这件事,魂不守舍,死活不肯踏出府,只命贴身丫鬟过来跑一趟。
    那丫鬟双手举着请柬,动也不敢动,几乎要哭了。
    府外人来人往的,秦衍风不想生事,抬手接过请帖,命她起来。
    丫鬟小心翼翼地站起,都不敢抬起眼睛。
    “你刚才听到我和杜太医说什么?”
    “奴婢一直站在马车后面,货郎在叫卖东西,四周吵吵嚷嚷的,大公子的谈话,奴婢、奴婢一个字都没有听见!”丫鬟说着说着,涕泗横流。
    秦衍风凝视她半晌,背在身后的右手,拇指食指反复摩挲,动了杀念。
    他不确定这个丫鬟有没有听到什么,只有杀了灭口,才最为稳当。
    但是,江娴应该不希望他滥杀无辜吧……
    青天白日的,秦衍风也不好动手。他将请帖收进怀中,摆了摆手打发掉,“走吧。”
    丫鬟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    第两百二三章 客气
    江娴与嘉云郡主聊了一下午,待用过晚饭,天色擦黑,她才依依不舍回到松竹院。
    翠浓跟在她身侧,捏着手帕,满心欢喜,“夫人,这下你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啦。”
    “怎说。”
    江娴语气平平。
    翠浓拂过垂柳的枝条,蹦蹦跳跳地笑:“大公子病好了,他对你又上心,何愁没有一子半女?”徐嬷嬷时常跟江娴说,嫁来裕国公府,得有个孩子养在身边,才能直起腰杆。因为这事儿,江娴和徐嬷嬷起过争执,不欢而散,徐嬷嬷后来不提了,只跟翠浓唠叨。
    翠浓当时就想,秦衍风一傻子,就算少夫人想要孩子也要不上。
    没曾想秦衍风突然好了,这件事可不得排上日程。
    江娴闻言,心头沉甸甸的。
    下午跟嘉云郡主闲谈,郡主言辞里几次三番提到孩子,意思不言而喻。
    封建社会,延绵子嗣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,可江娴一想到这些就头大如斗。
    “不要再提这个了。”江娴朝翠浓摇了摇头。
    一路上,江娴郁郁寡欢,回到松竹院,秦衍风正在院子里逗小毛团子玩握手游戏。看到他,江娴心情更不好了。